精彩書摘:
1
電話鈴響瞭,是從十六樓電梯廳打來的內綫電話。
山岸尚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五六分鍾前,她為一位男性客人辦理完入住手續,客人入住的正好是十六樓的單人間。提著行李帶領客人上去的是行李員町田,他是剛來公司一年的新人。難道他犯瞭什麼嚴重的錯誤?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尚美的心裏蔓延開來。
“您好,這裏是前颱登記處,很高興為您服務。”尚美說道。
“您好,我是町田,剛剛把客人帶到1615號客房,客人說房間內有一股異味……”
“異味?”
“是煙草的味道。他說預定的明明是無煙客房,為什麼會有這種味道……”
尚美熟練地敲打身旁的電腦鍵盤,調齣1615號房間的資料:這的確是一間無煙客房,像往常一樣做過衛生清潔,而且從沒有留下任何有關煙味的記錄。
“我知道瞭,客人現在怎麼樣?”
“正在房間等待迴復呢。”
“你陪客人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掛瞭電話,尚美再次查看電腦,這次查看的是入住客戶的信息:客人是從大阪來的普通公司職員,於一周前預定瞭房間。要求無煙客房,窗戶不能對著馬路,最好是靠裏邊一點的房間。為他辦理入住手續的就是尚美本人,但她並沒有覺察齣古怪的地方。
尚美環視瞭一下前颱,想起大堂經理因為有臨時會議去瞭辦公樓,隻好揮手把年輕的服務員川本叫過來。
“剛剛接到1615號房間客人的投訴電話,你趕緊去找個客房預備著。”
“好的,單人間是吧。”川本看瞭看電腦屏幕說。
“嗯……單人間、標準間、豪華套間都找找吧。”
“好的……”尚美趕緊拿起萬能鑰匙衝瞭齣去,沒有聽見從背後傳來的川本的聲音。
電梯一到十六樓,尚美就看見町田站在1615號客房門口。他見尚美到瞭,便迎瞭上去。
“真是奇怪啊,我把他帶到房間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異味,我去電梯廳打瞭個電話的工夫,迴來就……”
“就有煙味瞭?”
“對。”町田連連點頭,一臉疑惑。
“知道瞭,川本正找其他的房間,你先迴前颱吧。”
“嗯,好的。”
目送町田走嚮電梯廳後,尚美抬手敲響瞭1615號的房門。門很快就開瞭,齣現瞭一張中年男子的國字臉。單眼皮,眼底渾濁,嘴角撇嚮一邊,很不高興的樣子。
尚美立刻鞠躬道歉:“真是對不起,給您添麻煩瞭。聽說房間裏殘留異味?”
那客人朝著房間抬瞭抬下巴,說:“你進來自己聞聞吧。”
“打擾瞭。”說完,尚美走進瞭房間。
根本不用刻意去聞,就能聞到一股很嗆的味道。雖然確實是煙草的味道,但又不是那種附著在房間裏的陳年煙味。這明顯是從點燃的煙頭上冒齣來的煙味,也就是新鮮的二手煙的味道。
恐怕町田的推測是對的,可能是客人趁他打電話的工夫點燃瞭偷偷帶進來的煙。尚美不禁産生瞭懷疑。
“怎麼樣,是有煙味吧。”那客人略帶關西口音,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尚美再次低頭道歉:“讓您感到不適,真是對不起瞭,我們馬上為您準備其他客房。我可以打個電話嗎?”
“嗯,那就盡快吧。”
“好,我馬上去辦。”
尚美趕緊用手機給前颱打瞭電話,川本迅速接起電話。
“房間找到瞭嗎?”
“同一層的話,1610號和1612號房間都空著,而且也都是無煙客房,其他的條件也都符閤。”
尚美在心中暗暗否定瞭川本的提議。那兩間客房也都是單人間,倘若客人是在故意找茬,帶去那種房間也無濟於事。
“查一下1620號或1630號房間。”
川本倒吸瞭一口涼氣,他一下子明白瞭尚美的意圖。
“1620號房間清掃完畢,可以入住。”
“那就讓町田把鑰匙送上來吧。”
“好的。”
掛瞭電話,尚美麵嚮客人微笑著說:“很抱歉,讓您久等瞭。另一間客房已經為您準備好瞭,我這就帶您過去吧。”
“是無煙的吧?”
“是的,請您放心。”尚美提起擱在櫃子上的旅行箱。
來到1620號房間,尚美用萬能鑰匙打開瞭房門:“您請進。”
客人先一步踏入房內,身後的尚美感受到瞭他的驚訝,看來他做夢都想不到會給他換這麼好的套房吧。
“您對這個房間還滿意吧,也沒有什麼煙味。”
客人使勁聞瞭聞,迴頭轉嚮尚美:“我住這個房間可以嗎?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再加錢瞭。”
尚美搖搖手,說:“當然不用加錢,由於我們的疏忽給您帶來不便,真是很抱歉。”
“嗯嗯,也沒什麼,以後注意就好瞭。”客人抓瞭抓眉梢,語氣有些尷尬。
這時,町田上來瞭。他將鑰匙交給這位客人,便和尚美一起離開瞭。
“真是越想越氣,我感覺完全是被他擺瞭一道。”在去電梯的途中,町田對尚美說,“絕對是那個傢夥自己點的煙,故意找茬兒,好讓我們給他換一個高檔客房。這是一個奸計。”
“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沒教過你‘顧客就是上帝,而且永遠是對的’嗎?”
“那也用不著給他套房啊。”町田撅著嘴,“我想雙人房或豪華雙人房就能滿足他瞭。”
“要是他挑三揀四最後還不滿意呢?到時候還得給他換房間,那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話雖然沒錯……”
“以前一位前輩對我說過,永遠不要和客人做無謂的討價還價。”
“啊?哦。”町田雖然點頭答應著,但顯然還是很不服氣。
尚美迴到前颱,看見大堂經理久我正在和川本說話。
久我對尚美點頭示意:“聽說有投訴?”
尚美聳聳肩。
“嗯,已經解決瞭。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馬上寫份總結報告。”
久我輕輕地將右手伸過來,說:“報告書一會兒再寫,你先去趟辦公樓,總經理他們在二樓的會議室等著呢。”
“什麼?總經理在辦公樓嗎?”
尚美吃驚地看嚮久我那端正的臉龐。總經理的辦公室就在前颱接待室的後麵,會議通常都是在那裏召開的。
“因為有公司以外的人參加會議,纔會用那兒的會議室。不用擔心,並不是你犯瞭什麼差錯,而且跟這件事也沒關係。”
“您知道是什麼事情,對嗎?”
“嗯,我也是剛纔聽說的。但事關重大,不方便在這裏說,而且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尚美抬起頭仰視久我,說:“感覺事情比較嚴重呀。”
久我露齣嚴肅的錶情:“沒錯,很嚴重。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我?為什麼?”
“這是因為……”久我話說到一半又咽瞭迴去,他搖搖頭對尚美說,“你還是去問總經理吧。”
尚美嘆瞭一口氣:“知道瞭。”
尚美離開前颱,穿過員工專用走廊,從緊急齣口來到飯店外麵。東京柯爾特西亞飯店的主要事務部門都設在旁邊的這棟大樓裏,盡管大樓上掛著“東京柯爾特西亞配樓”的牌子,但這裏不對外營業。
尚美來到辦公樓的第二層,總務科和人事科的辦公室都設置在這個樓層裏。尚美敲瞭敲會議室的門,裏麵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請進。”
尚美推開門,鞠瞭個躬,走瞭進去。她首先看到的是總經理藤木。藤木平時溫和寬厚,但此刻雙眉緊鎖,顯得心事重重。藤木右邊坐著客房部部長田倉,他是尚美和久我的直屬上司,性格開朗,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可現在和藤木一樣,錶情嚴肅地看著尚美。在藤木左邊的是總務課長片岡,尚美和他接觸不多,但想必神情應該不會一直如此可怕吧。
會議桌旁邊坐著禮賓部領班和內務部負責人,他們也被叫來瞭。
尚美再一次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過來。先坐吧。”片岡說。
尚美挨著禮賓部領班坐瞭下去。
“其實,今天叫大傢來是有件事想拜托大傢。隻是,這件事非常敏感,容易引起騷亂。所以,即使對公司內部人員也要保密,更不用說那些公司以外的人瞭。”
尚美看著藤木,握緊瞭放在膝上的雙手。藤木神情嚴肅,朝她微微點瞭點頭。
“直截瞭當地說,我們必須協助警方的調查工作,而且,麻煩的是,這次調查的是一起謀殺案。”
片岡的話令尚美倒吸瞭一口冷氣。這簡直太令人震驚瞭,她感到製服下麵的心髒開始怦怦狂跳起來。
“如果大傢每天關注報紙或新聞,想必會知道最近東京都發生瞭多起殺人事件,但有一件事新聞裏沒有提過,那就是其中三起案件可能是同一凶手所為,同時他極有可能再次作案,他會在什麼地方作案呢?”片岡用指尖在桌上敲瞭兩下,“警方稱,會在我們飯店裏。”
“什麼?”尚美失聲問道,“怎麼會?”
片岡搖搖頭:“警方稱這是調查機密,沒有嚮我們詳細說明。但是,警方明確錶示,凶手已鎖定我們飯店作為作案現場,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們還說,根據凶手的作案規律,殺人事件會在十天之內發生。”
尚美感到口乾舌燥,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警方已經掌握瞭這麼多情報,已經鎖定犯罪嫌疑人瞭吧?”
尚美的提問使片岡微微皺起眉頭。
“並非如此。雖說做瞭很多搜尋和調查,但還不能確定凶手是誰。”
“那麼,凶手下一個要殺害的目標總該弄清楚瞭吧?”
“這個好像也沒有確定。”
“啊?”這次是坐在尚美旁邊的禮賓部領班杉下。
“沒查到凶手是誰,也不確定誰會遭殃,隻知道作案現場是我們飯店?”杉下問道。他的疑問也正是尚美想問的。
“所以我纔說警方沒有嚮我們做詳細的說明啊。”
“也就是說,您無法告訴我們任何與案情有關的信息。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們怎麼協助警方調查呢?”尚美不假思索地問道,語氣略顯激動,但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強硬瞭。
“山岸!”藤木插話說,“你們有疑問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聽瞭也有同感。但是警方有警方的立場,既然他們不能說明理由,我們也隻能服從。不管是什麼理由,一切有可能引起類似騷動的事件,我們都要防患於未然。雖說是警方要求我們協助調查,其實我們也是在依靠警方的力量。我說的話,聽明白瞭嗎?”
藤木平日裏不曾嚴厲訓斥彆人,而現在的語氣卻讓房間裏的氣氛越發凝重,幾乎快要凝固瞭。
“飯店裏真的會發生這麼恐怖的事情嗎?”尚美的目光又轉嚮瞭片岡。
“我隻能告訴你,警方推測可能性很大。”
尚美做瞭一個深呼吸。她對這件事還沒有那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覺,就像在夢中站在懸崖邊上一樣。
“那……需要我做些什麼?”
片岡托著下巴,說:“正如剛纔所說的,我們對個中內情毫不瞭解,隻是聽警方說‘近期這傢飯店會發生殺人事件’,隻知道一個無辜的人要慘遭殺害。這種情況很麻煩,因為從住客到訪客,我們都要懷疑,所以僅僅靠加強警戒是毫無意義的。而且,我們都是外行,能做的事很有限,說句極端的話,要是等真的發生瞭殺人事件再去找警察報案的話,就為時已晚瞭。”
尚美瞬間明白瞭片岡話中的意思。
“就是說,警察要進入我們飯店嗎?”
“簡單來說是這樣的,但具體做法有很多。比如警察可以喬裝成在餐廳或是酒吧用餐的客人,或者打扮成參加宴會的客人……這樣的話,在四周隨意走走看看,想必沒人覺得奇怪吧。主要的問題是客房的情況,為瞭保證在飯店內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能及時處理,警察隻是扮成投宿的客人是遠遠不夠的,他們必須像你們一樣站在明處。”
“站在明處?”尚美疑惑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啊?”
突然,田倉小聲嘟囔瞭一句,大傢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不好意思。”田倉故意咳嗽瞭兩聲,“片岡,接著說吧。”
片岡點點頭,繼續說道:“這是警方提齣的方案,簡單地說,就是讓警察偷偷混進工作場所。”
“偷偷混進……”
“讓警察裝扮成飯店的服務生,站在門口迎接客人或是在前颱服務,還可以不時地進入客房。”
“這也太荒唐瞭吧!”尚美被逗笑瞭,心想這簡直就是最爛的冷笑話。然而,當她看見片岡和藤木嚴肅而沉默的錶情時,她立刻收起笑容恢復嚴肅。
“警是真的要這麼做嗎?”尚美再次確認。
“當然。”片岡答道。
“那麼,我們飯店該怎麼應對?”
“同會長及各個負責人商量過瞭,最後還得聽從警方的意見。”
尚美望嚮藤木,而藤木正在嚮她眨眼睛。
“我想再問一下。”她的目光又落迴片岡的身上,“安排在飯店的警察有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呢?”
片岡聳聳肩:“一點也沒有,徹底的外行。”
“安排在飯店的人數是?”
“暫定五人,據說根據情況也有可能會增派人員。前颱一人,禮賓部一人,內務部三人。”
坐在尚美旁邊的禮賓部領班杉下等人頓時緊張起來,或許是因為自己部門被提名瞭吧。
“說到這裏,我想大傢都應該清楚為什麼把你們叫過來瞭吧。”片岡繼續說道,“希望你們能夠認真地培訓和指導他們,並對他們的工作給予幫助。雖然有睏難,但拜托大傢瞭。”
“請等一下,為什麼是我呢?”尚美來迴看著片岡和藤木,隨後又看嚮田倉,“叫杉下他們來我能理解,但為什麼也叫我來呢?在前颱員工中,比我資曆深的大有人在。況且派來的警察應該都是男的吧,被女人培訓指導,恐怕會有天生的抵觸心理吧。”
“推薦你的人是我。”藤木道,“我同田倉商量過瞭,我們覺得你最閤適。”
尚美點瞭點頭:“我知道瞭,但是我對指導新人也不是很有經驗。”
“這種話你要說到什麼時候?我們並不是期待你有多強的指導能力,我們之所以選擇你,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你是女性。”
“到底是怎麼一迴事呢。”
藤木緩緩地探齣身子。
“雖然我們是為瞭製止犯罪事件的發生,但也絕不能給客人帶來不便,令客人不愉快,這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的。警方派齣刑警潛入飯店,這和我們的客人沒有一點關係,我們不能因此而影響服務質量。剛聽到這種計劃時,我想給他們安排成服務員和清潔工的工作,把他們安排在前颱我是不贊成的。前颱既是接觸客人最頻繁的場所,又是財務進齣的部門。讓半路齣傢、臨陣磨槍的人在那兒工作,我實在是不放心。”
“我也有同感。”
“但是警方說,前颱是信息的最集中的地方,是收集信息的最好場所。如果從方便調查的角度來說的話,的確如此。我們考慮瞭一下,最後決定讓警察喬裝成前颱登記員,然後在他身邊配上一個幫手就成瞭。”
“這樣做我倒也明白,可是為什麼是我啊?”
“你想,兩個穿前颱製服的男性老站在一起,多少都會覺得彆扭。如果換做一男一女的話,看上去就會感覺是一對搭檔,兩個人一起行動也會變得很自然。”
“也就是說,在公司裏,女職員隻能充當男職員的助理,是嗎?”尚美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尖銳。
“山岸。”田倉的口氣略帶責備。
“算瞭算瞭。”藤木嘆著氣再次麵嚮對尚美說,“我不這麼認為。但在現實中,大部分人都看慣瞭這種場景。因此,我想利用這一點來扳迴一點局麵。不為彆的,就算是為瞭顧客安全和利益著想,你也不願意嗎?再說,你放心讓一個穿著飯店製服的警察獨自帶客人去豪華套間嗎?”
“其實也不是……”尚美低下頭看著地麵。要是為瞭客人,她也沒什麼可說的瞭。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片岡說完,一名男性工作人員走進來,在片岡耳邊低聲瞭些什麼。
片岡說瞭聲“知道瞭”,便和藤木、田倉兩人低聲交談瞭一會兒,好像是在確定什麼事情。片刻之後,片岡再次轉嚮尚美他們。
“現在警視廳的人已經來瞭,在另一個房間等著呢。如果大傢都沒異議的話,我想馬上讓大傢碰個麵。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尚美和禮賓部領班杉下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瞭一下,那兩人都麵部緊綳,但顯然是接受瞭這個事實。雖說對他們來說,突然加入特殊的新手也很睏難,可明顯前颱纔是最難的。尚美意識到他們都在等自己作決定。
“明白瞭。”她死心地說道,“我答應,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瞭。”
片岡朝部下示意瞭一下,那人快步齣瞭房間。
“雖然執行起來有很多睏難,但為瞭飯店的安全,請務必盡力。”藤木叮囑道。
“好的,知道瞭。”尚美答應道。她心裏甚至還想到,自己進飯店以來,藤木給瞭不少關照,若在這種情況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話,也算不枉費他對自己的栽培瞭。
“我們已經同久我談過瞭。”田倉接著說,“久我說,不會把全部事情都強加給你一個人的。你放心,大傢都是你的後盾。”
“謝謝你們。”
既然兩位上司已經說到這份上瞭,尚美也不再抱怨什麼瞭。相反,此刻尚美暗下決心,決定一定要不負眾望。
“您剛剛說的是十天吧,那件事會在十天內發生?”禮賓部領班杉下說。
“警方是這麼說的。”片岡答道。
“那麼,就忍耐十天吧。”
“還不能確定啊。”藤木說,“我認為隻有逮住凶手,或者確定飯店已經安全後,警察纔能離開。”
“這樣啊。”杉下喃喃道。
敲門聲再次響起,門開瞭,露齣剛纔那位男職員的臉:“人帶來瞭。”
“嗯,請他們進來吧。”片岡說。
男職員轉身招呼他們進來。
第一個進來的是一位臉龐寬大的男性,五十多歲的樣子。雖然臉上浮著祥和穩重的笑容,但他的雙眼中透露齣嚇人的目光,好像能洞察世上一切陰暗。隨後進來的是四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尚美一邊起身,一邊朝幾名男子看去,因為有一名前颱的人選就在他們當中。
片岡把中年男人介紹給尚美他們認識,他是搜查一課的稻垣股長。
“稻垣先生,這是我剛跟您提起過的三位同事。情況已經說明白瞭,他們都願意效勞。”
“這樣啊。”稻垣笑逐顔開。
“謝謝大傢接受我們提齣的調查方案,真是萬分感謝。我想這一定會給大傢帶來負擔,但為瞭防止凶案的發生,不得不齣此下策,懇請大傢務必協助我們辦案。”稻垣的聲音雖然低沉,但鏗鏘有力,聲聲入耳。言語間用詞謙恭,卻流露齣一種不容分說的威嚴正義之氣。尚美他們隻是低頭,認真聽著。
片岡從口袋取齣筆記本:“關根巡查是……”
“到。”一位年輕的男人站齣來。他身材高大,看起來更像是運動員。
“你去行李部做事。他是禮賓部領班杉下。”
“請多關照。”年輕的刑警嚮杉下鞠瞭一躬。
接著,片岡分彆念瞭三個人的名字,一名女性以及兩名男子也都答應瞭。他們都是客房部的。
那麼剩下的那個就是前颱登記員瞭。尚美偷偷瞥瞭他一眼,三十五歲左右,一臉精乾,一眼看上去並不怎麼凶狠,總算放心瞭。
“最後是新田警部補,任職前颱服務員。這位是負責指導你的山岸小姐,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問她就可以。”
聽完片岡的話,這位姓新田的刑警走到尚美的跟前說“請指教”,並遞齣一張寫有“新田浩介”的名片。
尚美接過名片,微微一笑,心想:明明是要請教彆人的,可一點誠意也沒有。
“請多多關照,新田先生。”尚美故意拖長音節。
然而,新田似乎完全沒發覺話語中的諷刺意味,隻是傲慢地點點頭。這傢夥是傻的嗎?尚美有點不安。
“那麼,接下來我們馬上進行培訓吧。為瞭盡早開始調查計劃,我們盡力配閤,什麼崗位該乾什麼我們就培訓什麼,沒意見吧?”片岡提議。
“OK!”稻垣轉嚮自己的部下,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大傢好好乾,韆萬不要給專業的工作人員帶來任何麻煩,無論如何也要找齣案件的綫索,製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件,聽明白瞭嗎?”
“聽明白瞭。”刑警們乾勁十足,迴答也是擲地有聲。隻不過,就在稻垣轉身離去的一瞬間,新田無精打采地嘆息瞭一聲,這一幕沒有逃過尚美的眼睛。
客房部的辦公室位於辦公樓的三層,最裏麵就是更衣室,尚美他們上班前必須在這裏更衣。
尚美在共用辦公桌前將服務手冊快速瀏覽瞭一遍。所謂服務手冊,就是一本明確記載瞭飯店內服務準則的冊子,還記載瞭一些新人培訓製度,供新員工使用。尚美認為指導警視廳的刑警們先要做到形似,那麼看這本手冊是最適閤不過瞭。
從更衣室傳齣走動的聲音,是新田浩介換好瞭前颱的製服。
“幸好這種製服跟我的衣服差不多,不錯啊,搖身變成瞭服務員。行李員那種像玩具兵一樣的製服我可不想穿啊。”新田的語氣十分隨便。
“襯衫的第一顆紐扣,”尚美指著他的領口,“一定要整齊地扣好。領帶不能係得太鬆,要保持發型的整潔。地下一層有理發店,隻要說是員工標準發型他們就明白瞭。”
新田兩手插在褲兜裏,聳聳肩:“也有頭發很長的服務員吧?”
尚美使勁搖搖頭:“沒有。我們飯店裏沒有。也沒有雙手插在褲兜裏說話的服務員。也請你做到這一點。”
新田抬著鼻子,有點不屑一顧。
“請馬上把襯衫第一顆紐扣扣上。”
“好的,好的。”
尚美一邊看著新田滿臉不高興地慢慢扣上紐扣,一邊做瞭個深呼吸。
“你的儀態不佳,首先站直瞭,走路姿勢也不對。”
“不好意思,我從齣生到現在一直這樣,左右交叉著走路。”
“現在練習一下,我們到走廊裏去。”尚美朝房門走去,發現新田並沒有跟上來。她隻好停下來,又摺迴去。“怎麼不走?”
新田撓撓頭。“山岸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誤解瞭。”
“什麼意思?”
“我來飯店的目的是為瞭阻止殺人事件,不是為瞭成為服務生。”
“我知道。”
“所以啊,我的發型,走路姿勢怎樣都無所謂吧?反正實際的工作由你自己來做就行瞭,不是嗎?我隻要站在前颱,盯著顧客觀察就好瞭。沒人拜托你把我培訓成真正的飯店服務生。”
尚美強壓著怒火,咽下一口唾沫,盯著他的臉,深深吸瞭口氣。
“你不覺得以你目前的態度和水平在前颱工作,無論是對飯店還是對查案,都沒有好處嗎。”
“為什麼?”
“因為無論怎麼看,你都不像是一個飯店服務生。衣冠不整、目中無人、傲慢自大的服務生在我們這種高檔飯店是見不著的。雖然調查案子我是外行,但如果我是那些對警察很敏感的罪犯,首先就會懷疑你。即使是一般的客人,在前颱看見你這種服務生,肯定立刻掉頭就走,不會想住在這裏的。”
新田聽瞭瞪大眼睛,怒火中燒。
尚美在他發作之前繼續說道:“如果你不想被犯人看齣破綻,那就要服從我的指示。如果做不到的話,就索性對這次離奇的調查死心吧。怎麼樣?”
新田憋著氣,牙齒緊咬著嘴唇。尚美心想:你越生氣纔越好呢。
沒想到新田大口喘氣後,重新整理瞭一下領帶。
“太過吹毛求疵的細節我可辦不到,怎麼說我也是個刑警。”
“你現在這樣子不‘吹毛求疵’的話,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個警察。要想看上去像一個飯店服務生的話,就必須注意細節,這是最重要的。下麵跟我齣去練習吧。”
尚美再次朝房門的方嚮走去,新田撓著頭緊跟其後。
2
看著鏡子裏的新發型,新田像霜打的茄子般蔫瞭下來。自己那堪稱精悍並引以為傲的容貌,現在完全變成一副毫無心機、愣頭愣腦的模樣瞭,這也太鎮不住場麵瞭。調查犯罪嫌疑人時不會有什麼睏難吧?新田開始有點不安瞭 。
“怎麼樣,還滿意吧?”發型師笑著問道。他的發型也是利索的三七分。
“就那樣,還行吧。”新田有氣無力地答道。
“在飯店上班的人大緻都是這種感覺哦。”
“哦,那就這樣吧。”
按照山岸尚美的指示,新田把頭發弄成瞭員工標準發型。發型師似乎覺得他是被飯店中途錄用的新人,新田覺得麻煩,也就隨便答瞭幾句。
理發店在飯店地下一層。走齣店門,新田正打算乘手扶梯上一樓,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抬頭一看,隻見從上麵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行李員,仔細一看原來是關根。
“喲,乾什麼呢?休息瞭?”
“我正找你呢。山岸小姐說你在地下一層。”關根像走樓梯一樣從扶梯上走下來。
“哈哈哈,看來……這麼弄還蠻適閤你的嘛。”新田忍不住笑齣聲來。
“像嗎?”不知為何關根的臉上露齣一陣欣喜,“你也是啊,剪瞭頭發變得像飯店服務生瞭。”
“是那女人讓我理的,你彆說她那嘴巴還真是煩人。”
“你是說山岸小姐嗎?你好像被嚴格修理瞭,是吧?”
“你猜見麵後她讓我乾瞭什麼嗎?給我上瞭一節站姿和走路的課。她說我儀態差,重心不穩,羅裏吧嗦講瞭一堆。完瞭之後,說下次還要矯正我的鞠躬姿勢和說話方式。這裏是幼稚園嗎?這不,還命令我去理發店理發,她以為她是誰呀?”
關根眯起眼睛,強忍笑意。
“山岸小姐是前颱員工中非常優秀的人纔,聽說她教育起新人也是夠嚴格的。”
“我敢斷定,她一定還沒結婚。”新田說,“可能已經三十齣頭瞭,不過是在裝年輕罷瞭。因為沒有男人,裏外都缺乏滋潤。一想到要和這種女人一起共事這麼久,我就渾身無力,提不起精神來。”新田不由得聲音大瞭起來,路過的男職員禁不住瞄瞭他一眼。
“不會吧?我還羨慕你能跟美女搭檔呢。”
“你喜歡她這種類型?要不你來代替我好瞭,不過我也不想待在這裏當玩具兵。”
“玩具兵?”
“沒什麼。對瞭,你找我乾嗎?”
“哦,差點忘瞭……”關根從上衣內側口袋裏掏齣摺疊的紙來,“新田,這個給你。”
這是一張飯店一層大廳的平麵圖,好幾處都作瞭黃色的標記。新田仔細一看,正是擺放沙發與座椅的位置。
“剛剛,便衣們都到瞭,就是他們的所在位置。因為也有幾個生麵孔,所以有必要認識一下,上麵讓我給你送張圖。”
標記旁還注有文庫本、周刊、右腕手錶、眼鏡。
“這是什麼意思啊?”新田問道。
“是暗號。因為一兩個小時就要輪一迴班,刑警變換太頻繁瞭。到那時再告訴大傢的話太麻煩,所以就決定做一些暗號。”
“原來如此。監視行動已經開始瞭嗎?”
“嗯,一層大廳安排瞭三名便衣,裏麵有你認識的人。”
“知道瞭。”新田把圖紙裝進口袋裏,“還有什麼事嗎?”
“今晚十點在辦公樓開會,尾崎管理官似乎也會到場。”
新田聳瞭聳肩,說:“製定這種無聊計劃的人現身瞭?他今天這麼突然到訪,我能匯報的成果也隻有走路姿勢和說話方式瞭,再來就是展示一下這個發型瞭。”
“我覺得他也就是檢查一下現場情況罷瞭。”
兩個人乘著扶梯一起上樓。與去行李部的關根分開後,新田決定去看看便衣的分布狀況。
也許是剛剪瞭頭發的緣故,新田總是感覺脖頸涼颼颼,沒著沒落的。可奇怪的是,一旦意識到這樣便會挺直身體,新田發現自己竟做到瞭山岸尚美所要求的姿勢。
這種方法真的能抓獲犯人嗎?雖然可以理解整件事的原委,但是無法完全打消新田心中的疑慮。光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就能破解這一史上罕見的離奇迷案嗎?
沒錯,這次的案件史無前例,警方隻知道是連環殺人,但奇怪的是被害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就連犯罪手法都不一樣。而撇開這兩點仍斷定為連續殺人的理由便是—凶手在犯罪現場留下瞭相同的信息。
第一起案件發生在十月四日的夜晚。晚上八點二十三分,有人打110報案說有凶殺事件發生。報案者用的是公用電話,隻說瞭事發地點,但沒留姓名便掛斷瞭。
案發現場為距離臨海綫品川濱海車站步行五分鍾左右的一個包月製停車場。當警察從最近的派齣所趕到現場時,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性已經死在一輛沃爾沃XC70的駕駛座內。 死者是被活活勒死的,脖子上清晰地殘留著細細的勒痕,後腦部還有被鈍器擊打過的痕跡。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被弄清楚瞭,是一名叫岡部哲晴的公司職員,也是這輛沃爾沃的車主,在附近租瞭間公寓。那天晚上,他準備去上高爾夫課,汽車後備箱還放著高爾夫球具。
警方認為,死者是在正要齣發的時候突然遭到瞭襲擊。車內沒有遭竊,隻是副駕駛的座位上留下瞭一張奇怪的留言紙,上麵印著兩排數字:
45.761871
143.803944
誰也不知道這些數字隱含著什麼意義,和這起案件有無關係也無法判斷。當時,上麵指示說先不要把這作為案件的重要綫索。
品川警察署成立瞭特彆搜查總部,新田也在其中。新田負責調查被害人岡部哲晴的人際關係,辦案過程中一名男子引起瞭他的注意。這名男子是被害人的同事,新田抓住此人有殺人動機這一點,對他展開瞭不在場證明的調查。
據調查,此名男子確實有不在場的證據。凶案發生時,此名男子曾用傢裏的座機接過電話,而且很明顯的是,接這通電話純屬偶然。但新田沒有完全打消疑慮,又進行瞭幾種猜測。然而,第二起殺人事件的發生,將他之前的猜測全部推翻瞭。
十月十一日的早晨,有人在韆住新橋附近的建築工地發現瞭一具屍體,上麵蓋著藍色塑料布。被害人名叫野口史子,是一個四十三歲的傢庭主婦,她的丈夫在足立區經營著一傢工廠。據死者丈夫說,十月十日的傍晚時分,野口史子齣門迴瞭娘傢,之後他就和朋友去喝酒瞭,直到淩晨一點纔迴傢。盡管發現史子不在傢,但是他以為史子在娘傢住下瞭,也就沒有特彆擔心。
根據解剖結果推測,死亡時間是十月十日下午的六點到九點,也就是史子剛齣門不久。死者脖頸上有明顯的勒痕,看樣子是被人從背後襲擊的。沒有東西被盜,隻是在死者的衣服下麵發現瞭一個小紙條,上麵貼瞭些鉛字,警方認為是從報紙雜誌上剪下來的,就像是從前盛行的威脅信。貼在紙上的隻有數字和小數點:
45.648055
149.850829
警方認為這應該是罪犯在傳遞某種信息,而並非齣自被害人之手。如果這樣的話,這個案件就和品川案件脫不瞭乾係。但是,這些數字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兩起案件有什麼聯係?
然而,雖然投入瞭大量的警力進行調查,警方還是查不齣這兩起案件有什麼關聯。終於,特彆搜查總部內齣現瞭“現場齣現相似數字不過是純屬偶然,搞不好原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的聲音,也有人提齣“品川案件的相關人等嚮外泄秘,又碰巧有人在韆住新橋案件上利用瞭這一手法”。
但是,要說是“偶然”,在這兩起案件中留下的紙條未免也太相似瞭吧!況且,也沒有人嚮外泄露過任何信息。
就在這個時候,焦頭爛額的特彆搜查總部又遭到瞭重重的一擊。十月十八日的晚上,第三起殺人事件發生瞭。
被害人叫畑中和之,今年五十三歲,是高中教師。凶案發生在首都高速中央環綫葛西立交橋下方的道路上,此處是被害人每晚慢跑的必經之路。死者全身布滿被鈍器擊打的痕跡,沒有勒傷的印記,最緻命的是後腦勺的那一擊。
被害人在襯衫外套瞭一件防風運動衣,口袋裏裝著一張紙片,上麵印著兩行數字:
45.678738
157.788585
· · · · · · (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