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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詹森·沃辛是因为国家文件FN3xxR5a才没有完蛋,他明白这点,不需要一个教育学助理教授来告诉他。但是哈特曼·图尔克一旦开始滔滔不绝,就停不下来了。
“詹森·沃辛,你不可能在那场考试里满分过关。那些资料是机密的,只是因为程序出错才出现在电脑上……”
“那是你的问题。”詹森直接指出这一点。
“也许根本不是程序错误,”图尔克的脸开始气得发红,“也许我们发现了你的一些问题,那是我们非常想知道的。但你不可能抄袭别人的卷子……”
“你是在指责我作弊吗?青少年法典要求有正式的听证会和实质证据……”
图尔克旋过他的转椅,站了起来。他绕过发光的教师展板,最后停在詹森面前大约一米处。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詹森又一次感觉到儿时那种眩晕,觉得一切都在他上方,只有冲进未来,他才可能变得和现在操纵他——又或是试图操纵他的人一样高大。
“我可受够了。”图尔克放轻声音,一副阴森森的腔调。不过詹森知道这是胁迫弱小的表象,也知道表象下的威胁货真价实。“我受够了你的厚颜无耻和自以为是!现在你得重新再考一次。”
詹森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过他稳住了自己的声音:“除非你能证明我违法……”
“我了解青少年法典,詹森。另外,我没必要证明你违法,只要证明别的就行。”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不安。詹森抓住了身边控制台的桌沿,“我没作弊,图尔克先生,除非你有证人……”
“小子,当涉及‘天贼’的时候,法律可没那么死板。”图尔克意有所指地用手指敲了敲教师展板。
“图尔克先生,你在说我是‘天贼’吗?”詹森问道,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诽谤,图尔克先生,除非你能证明……”
“我正在努力,小子。现在出去。”
詹森出去了,但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图尔克在身后说:“你从我脑子里得到了那些答案,我会证明这一点的!你之所以能通过考试是因为窥探了我的脑子!”
詹森转过身说:“图尔克助理教授,一个脑筋正常的人就算有机会也不会窥探你的脑子。”图尔克没说什么,只是阴冷地笑了笑。不过说出这话让詹森好受了一点儿。
他回家的途中一直在发抖,感觉很虚弱。
母亲在公寓门口迎上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努力不在声音里表现出恐惧,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图尔克嚷嚷个没完。”
“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妈妈,你的血液测试结果没有问题,”詹森坐到起居室的床(兼沙发)上,“抱歉让你担心了。”
母亲靠着他坐下,拉着他的手,她的手心又湿又冷,“我怕得要命,他们那么肯定。”
“我猜他们是受不了居然有人能搞定他们那愚蠢的测试。”詹森往后躺下,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休息,妈妈。”母亲点了点头,站起来去厨房(也是餐厅和浴室)弄晚饭去了。
詹森躺在床上,心跳依然重如擂鼓。他之前是在犯蠢,没意识到他们已经知道了。但那时候这事儿多容易啊——试卷就在眼前,而他只要看着图尔克,答案就能清晰浮现,就像坐在图尔克的眼睛里面。有那么一会儿,詹森好像忘了心灵感应是死罪。事实上,他之前当然没有清楚意识到,或是不太肯定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是心灵感应。他的“天贼”成长得很缓慢,那是在他十二岁时出现的,那时他只能被动地略微感知人们的想法和情绪。但上周,在那个房间里,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一块能让他摆动耳朵或抽动头皮的新肌肉一样,詹森意识到自己可以控制它了。不是被动地走马观花,而是长久深入地观察别人的思想。
天贼?天贼是怪物,天贼是星球灾害,天贼不是坐在教室里考微积分的小孩。
他盯着天花板上他父亲的图像。那些瓷砖自上次正式翻修后就一直待在那里。那时,七岁的詹森立马就从上面看到了图像。那条曲线是鼻子,阴影处是他的眼睛,下方柔和的线条是嘴唇。这是一张温和的脸,怪异而亲切,奇妙又可靠。他是怎么认定它是他父亲的?詹森心里清楚,毕竟他没见过其他图像。
他希望这张脸在微笑,但它总是挂着一丝假笑,仿佛接下来要大笑,或是刚刚笑累了。又好像是它知道马上可以开饭了。詹森打了个冷颤。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为身体提供了一个恐惧的理由。“我怎么会知道,”他问自己,“我怎么会知道最后三题是从另一个教室的程序里混编过来的,那是一个机密的、活见鬼但极其合理的高级教室。”詹森翻了个身,把手插进床垫,一来是这感觉不错,二来是他母亲说过:“要是你弄脏床垫,就要提早换掉它;要是必须提早换掉它,政府就会很生气。”
高级天体动力学。好吧,感觉它更像数学,我怎么知道我那时是在摆弄恒星和行星?而且,当我得到答案时,我就弄懂它了。詹森再次揉乱床铺,他得到了答案,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没办法向他们展示演算过程,他也没办法告诉他们自己是如何得到正确答案的。“我是心算。”他说,于是他们给他看卷子上他做的其他演算,詹森笑了起来,说,“好吧,有时候心算。”
要是图尔克是个白痴,记错了天体动力学,那该多好。
要是上帝依然存在,而不是只在天花板上露个脸,那该多好。
“我是个天贼。”詹森悄声从唇间吐出这几个字。
突然间,一只手猛地捂住他的嘴。他吓了一跳,睁眼看到母亲正俯身瞪着他。
“笨蛋!”母亲嘶声说,“测试没能测出这种智力参数,你倒是这样说出来,好像墙壁不会偷听一样!”
“我在开玩笑,”詹森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注意……”
“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得注意。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她旋身离开了房间。
詹森的目光追着她,“父亲是没找到机会!”他嚷道。
“闭嘴吃你的饭吧。”他母亲又一次粗暴地厉声说。又一次?应该说她总是那么粗暴。
答案显而易见,就像一张待机的唱片,或一本翻开的书,它在图尔克的眼底等着他。詹森抬起眼来,看到母亲正盯着他。他望着她紧抿的嘴唇、皱起的眉头,他能从她眼底看出来,她愿意承受任何折磨,只要能换得霍墨·沃辛回到她身边,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一日,哪怕只是温婉醉人的最后一夜,哪怕只是一次深情的抚摸。
“真希望我长得更像他,妈妈。”詹森说着,想抚平她眉间的皱纹。
她只是眯着眼看他,“别说了。”她轻声说,从桌子那边把一盘目录里称为“汤”的硬胶冻推给他。詹森呆坐了一刻,又从桌面上斜过身去,抓住他母亲的肩膀将她拉近。他把嘴唇贴在她耳朵边上,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是真的。”
她试图挣脱开去,一个劲摇头。
“妈妈,”詹森没放手,而是将她拉得更近了,“我是个天贼。我从老师的脑子里看到了答案。”
她发起抖来,“这不可能。”她悄声说。
“我知道。”
她站起来,牵着他的手离开了桌子。他们一起离开公寓,走下长廊,登上地铁。这个时候车里没多少人。她一路拉着他,一直走到一个女厕所外面。她预备把他也扯进去。
“我不能进女厕所。”詹森轻声说。
“见鬼!你必须进。”她低声回应着,恐惧让她的脸变得很难看。
他进去了,里面没人。母亲靠在门上看着他。
“这地方也许没有窃听器。”她说,“不过就算有,也不知道是我们。”
“声纹检测。”
“所以要小声说,”她小声说道,“我说那不可能。我做过两次血液测试。一次是在你父亲被审讯前,一次是因为你。我低劣的DNA里完全没有天贼基因,我的X染色体是干净的。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我干了什么。”
“你不可能从你父亲那里获得这个特性,”她紧紧地抓着儿子的胳膊,“因为它是X染色体携带的,他只能给你Y染色体。”
“我学过遗传学。”
“那你为什么说你做了那事?”
“基因突变。”詹森说道。母亲猛地攥紧他的手臂。詹森痛得很,但又不敢把手抽出来。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惊怒交加。
“你以为他们没检查过吗?这是他们第一个要检查的。你的细胞里没有表现出任何突变。”
“那就是魔法了。”詹森说道。她放松了力道,刚好让他觉得能安全地把手臂抽出来。她没有阻止。
“魔法。”她说着,用手捂住脸,手指抓进眼窝的力道让詹森一瞬间担心她想弄瞎自己,要知道,移植手术的费用能花光她数年的收入和津贴。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把她的手拉下来,但一碰到她她就爆发了。她朝他大叫起来,全然忘了“妈咪宝贝”可能在听的危险。“听着!这不可能!你只是因为你父亲而产生了幻觉。他们曾经警告过我这可能会发生,天贼的孩子有时候会产生这种反应,他们因为父母的死因产生罪恶感,于是就妄想自己也是天贼。无论这是不是真的,你都可能被杀死,因为你到处宣称自己是一个……”
“我对父亲的死没有罪恶感!”詹森愤怒地说,“他死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有出生,甚至还没有被怀上。如果你不想要一个疯孩子,你为什么要去精子银行……”
“我希望他有一个儿子……”
“很好,他有了一个!但别想把你的精神病转嫁到我身上!”
她一下子沉默了,下颌的曲线也垮了下来。当詹森靠在洗手盆上时,他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什么,但这次不是一个念头,而是一段影像:一个男人在微笑着,他并不帅,却是个一贯强大又自信的人,他大而有力又柔情的双手伸过来,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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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