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腐尸
第二章 艳遇
第三章 鬼话
第四章 剥皮
第五章 凶灵
第六章 矛盾
第七章 鬼号
第八章 陈血
第九章 彼岸
第十章 自燃
第十一章 刨尸
第十二章 人牲
第十三章 救命
第十四章 十年
第十五章 设局
第十六章 地狱
第十七章 报应
第十八章 谜底
精彩书摘
第 一 章
腐 尸
我看到了一个人头,一个高度腐烂的老人头。大大张开的嘴中,塞满了白白的蛆虫,蠕蠕而动。另外暴突而起的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只有一片白,那是浮在上面的苍蝇卵子。
我养有一只猫,通体黑透,没有一根杂毛。
传说中,猫眼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许多东西,其中又以黑猫最为通灵。
曾经,我觉得猫眼看到什么与我无关,谁也不会将自己的生活、命运与一只猫捆绑在一起。然而现在我开始与世人一般,对黑猫敬畏起来,尤其在搬家之后。
二手买的两室一厅,装修之后,如同新房一般——装修不是我搞的,而是前任房东。我买下房子,带了个铺盖就住了进来。
房子很僻静。小区里有许多的树。我住在4楼,推开各扇窗户,都可以看到亭亭如盖的树冠。也就是说,我的房子一年四季都进入不了阳光。能够自由出入的,只有清风、虫噪与鸟鸣。于是阴气十足。
我喜欢这种幽静。我喜欢树木的青色甚于阳光的金色。也许我天生阴郁,体内流动着黑色的血液,与阳光格格不入。
邻居也都很安静,安静得我几乎看不到他们。天黑的时候,我很少听到人声、电视声,一切与人气有关的声音。于是我每次都把音响开得很大声,从来没有人会上来敲门抗议。
但我知道,楼里还住着其他人。因为偶尔我在傍晚或者黑夜里出去的时候,会看到楼道里的灯亮着。这绝对不是清洁工或者巡楼的保安干的。事实上,这栋楼就没有清洁工来打扫过卫生,连收垃圾都没有。所以每次我都要下到一楼,把垃圾放在一楼的铁门外边。保安?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那么开灯的人,只可能是楼里的住户,并且应该是在我的楼上——但具体是5楼还是6楼,我就不清楚了,也没有兴趣知道。对了,我的房子是404。
我很喜欢这个404,因为这片天地只属于我一人,在里面可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不被打扰。这种感觉,就像从被紧缚的麻袋里释放出来一般,通体舒畅。
不过黑猫似乎不喜欢。
在从前的屋子里,黑猫和普通的猫一样,喜欢在沙发上奔跑;喜欢站在铁门后,看着从门口经过的人们,并试图从铁门后伸出爪子去触碰;偶尔会蹲在窗台上,出神且失落地望着麻雀自由地在空中上下翻飞。唯一的异处是,它几乎不叫,除了我给它按摩时,它的喉咙里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以示舒服。
它是我从路边捡来的,或者说,是我请回来的。
当时,我在下班的路上,走过小区的花坛。它踞在花坛上,推倒了一个花盆,刚好跌在我的脚边。
我惊吓之下,止住了脚步。
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砸落在我的跟前。
那是一个跳楼自杀的人。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我看到她的脑袋率先碰到了坚硬的水泥地面,摔得像个砸开裂了的西瓜,脑浆混杂着血浆流了出来,冒着热气。我还看到了她的抽搐,痛苦的抽搐,每一下都扯动着我的心,堵住呼吸。
如果不是黑猫踢落了花盆,这名为情自杀的女子,将会带着她的仇恨罩在我的身上。那时,我恐怕与她一般,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在小区的居民围拢上来之前,我抱起黑猫,仓惶离去。黑猫蜷缩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似乎早已认定我是它的归宿。而我亦从它的体温中感到一丝的温暖,慰藉了目睹死亡而惊悸不已的心。
从此,我与它互为取暖,相依为命。
黑猫很乖巧,极少干扰我,或者弄乱屋子。所以我也放心地任它自由出入家中,除了卧室——猫终究是猫,再乖巧的猫,进了卧室,都会喜欢钻进温暖的被窝。而我不愿与一只猫同眠。于是卧室的门始终对它关闭。
从前里,它接受了这样的安排,然而搬到新家之后,它却开始拒绝。
搬家的第一夜,我劳累不已,早早歇息。睡得正酣之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咚咚”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猫叫声。
黑猫深夜叫春撞门?我诧异了一下。然而疲惫夹杂着倦意,让我无意起身。
黑猫在门外徘徊了近10分钟,终于焦躁起来,开始用爪子刨起门来。
深夜里,猫爪刮擦着木门,声音尖锐而刺耳。
我终于受不了,爬了起来,把门打开,放它进来。
然而,它却不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弓着背,毛发竖起,对着卧室低低地叫着。
寒夜中,我裹着单薄的睡衣,面对一只发狂的小猫,实在欠缺耐心。于是我伸手准备去关门。
黑猫嚎叫了一声,窜进屋来,跃上了床,来回奔窜,似乎在追赶着什么。
在我的眼中,它只是把我的床弄得乱七八糟。于是火起,将它揪住。
黑猫掉转过脑袋,绿色的眼珠子对着我。它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说不出它眼神里的内容,但我可以确认的是,它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或者说,它眼珠子里的东西让我感到害怕。
谁都知道,猫眼碧绿如翡翠,而我却看到黑猫双眼血红如玛瑙,然后,在一片血色之中,有一个黑点,那是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不是我!
但很快,我就驱散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想法。我把它拎出了卧室,找了条绳子,将它拴了起来。
黑猫拼力挣扎,甚至还咬了一口我的手。这使我越发地恼怒,坚决要把它绑缚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继续睡觉去了,留下黑猫独自在客厅里低低叫唤,声声焦灼。
我躺回温暖的被窝,原先浓浓的睡意却全都消失。我抓过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00:20。亦即,黑猫开始不安的时间,应是从午夜12点开始。
午夜12点。躲在羽绒做成的厚厚被子下,我打了个寒颤。
午夜12点。一天的结束,一天的开始。亦是,人间统治的结束,黑暗势力的出动。那么,在我的屋中,在漆黑之中,在沉寂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吗?
手机幽幽的光芒映出了我眼神里的惊惶,随即消逝。黑暗倾拢了上来,像一个狞笑着的巨大恶鬼,冲我扑了过来,将我压于身底之下。
午夜。黑暗。幽寂。血色猫眼里的身影……
我侧了个身,将所有的不安幻想全都压在了身下,闭上眼,竭力地让自己重新陷入睡眠中。
室外,有风肆虐而过,吹动树枝疯狂地敲打着窗户,如同有魔鬼意欲破窗而入似的。
墙上,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作响,如同割开的手腕,滴落的血液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辗转反侧着,无法入寐。
是被黑猫搅了梦局吗,抑或是,我害怕四周潜伏着鬼怪,在我睡着之后他们趁机作祟?
我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我觉得这个屋子里,潜藏了我所不知晓的秘密,只是被掩藏进全新的装修背后。
隐约之中,我感觉有个人在我的身后缓缓地升起,狰狞的脑袋向枕边的我靠过来。
我睁开眼,飞快地转过身。枕边空无一人。
有风挤过门窗间的缝隙,进入房间。我感到温度一下子陡降了10℃。裸露在被子外的脖子与脑袋,有寒意沁入皮肤。
我长出了一口气,掖紧了下被子,继续合眼睡觉。
梦里七零八落,就像是一匹布,被猫扯得支离破碎。渐渐地,梦境清晰:漆黑的棺材缓缓地被放下,绳索很长很长,仿佛下的是十八层地狱。棺材终于落定。黄土铲起,落下,砸在棺材上,“噗噗”作响,似含呜咽之声。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似乎是……我。我不是躺在床上安静地睡觉吗,怎么躺在棺材里了呢?莫非他们要将我活埋?我忽地惊醒,猛烈地拍着棺材。回应我的,只有不断落下的黄土。棺材所承受的黄土越来越厚,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力量越来越弱,最后只能无力地用长长的指甲在棺材板上抠着,抠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就在我感到窒息之时,棺材板忽然被打开。一张女人的脸窜到我的眼前。这是一张腐烂的脸,被黄土埋了很长时间,滴答着黄色的脓水,散发着尸臭的恶心气味。她对我笑着,开口道:“你在叫我?”
一滴尸水掉入我的口中,让我的胃翻江倒海起来。
我猛地坐起,手抚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心口的恶心感,久久未能褪去。
门外,传来猫爪挠门的声音。它自己解开了绳索,然后入了我的梦?难怪梦中以指甲抠棺材板的一幕如此清晰。
我擦了一下嘴,嘴边隐隐仍有腥臭的味道传出。我皱了下眉,开门,打算去漱一下口,去除恶心感。
门外,黑猫见了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分不出其中的情感。它的双眼仍死死地盯着门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保持在紧张的状态,然后,步步后退。
我没有注意到黑猫的表现,我只怔于时钟上的时间——00:50。从我重新上床安眠到梦醒,前后只用了30分钟?
30分钟,似乎只是我睡着的前奏时间吧?
人的大脑只有进入深度睡眠时,才可能做梦。而睡眠是由浅入深,从轻度睡眠到深度睡眠,一般需要一个小时。
于是,那个梦更像是有人硬塞给我的,比如……黑猫。
我双脚钉在了客厅,转身去看黑猫。它退至我的脚边,全身竖起的毛,渐渐地平伏。
我默然着,去卫生间,稍微洗漱了一番。
所有的困意、倦意都被水冲去。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香烟。黑猫蜷缩在我的身边,舔着身上的毛,一如往常。
枯坐了大概一个小时,我起身,熄灭了灯,准备进房。
黑猫惊起,飞奔至卧室前,堵在门口。
我怜爱地抱起它,往卧室走去。
就着路灯漏进的一点光芒,我依稀看到,黑猫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绝望的眼泪。
猫也会流泪?
这个念头我一闪而过。进屋后的我,很快被另外的不对劲所吸引:屋里的空气极其污浊,类似于梦中棺材里的空气。
一个人居住的卧室,即便门窗紧闭,会有这样的空气吗?
头顶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是宠物奔跑拖动地板的声音吗?可为什么我听着那么像黄沙泼在棺材板上的声音呢?
难道我住的卧室,是一个巨大的棺材?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声沉重的叹气响起,在床头的某个角落里。
我全身的血液霎时一滞。我感觉到黑猫的身躯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它挣脱了我的手,奔入黑暗中。
树影和窗帘遮住了路灯的微弱光芒。在午夜的卧室里,我什么都看不到,无论是潜藏的危险,还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猫。
我没有开灯,只是打开了阳台的门。
有寒风呼啸着进来,就像攻城成功的士兵,高呼着“抢钱、抢粮、抢女人”。
我的心幽微地动了一下,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但什么都没补救,只是退回到床边,上床,安睡。
黑猫消失了。而我竟然渐渐地睡着了。
越睡越冷。仿佛有一个自冰窟里捞起的人,紧贴着我睡,将它身上的寒意一点一点地渗进被子里,注射进我的骨髓、血液中。
我终于被冻醒了,全身僵硬,半身麻痹。奇怪的是,我竟然直直地躺着,而不似正常情况下因抵御寒冷而缩成一团睡觉。
这种情况,只有当有人搂着我、抵着我的腿一起睡时才可能发生。
我的心比身体更冷。
手机的屏幕幽幽闪亮,如同黑暗中突然睁开的一只眼,将我吓了一跳。
我暗暗咒骂了一声。诺基亚的手机,每隔一会儿就会自动闪亮一次,就像一个失宠的小孩,时不时要制造出一点动静,让你意识到他的存在。
冰冷的被窝,让我找不到留恋的欲望。我翻身起床,披了件厚厚的睡袍,拉开了窗帘。
屋外,天色依然浓黑如墨。有风吹动树枝,猛地从我的眼前掠过,就像是有个人冲上来欲给我一拳。我惊退了一步,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房间里,满满蓄积的,俱是不安的感觉。
通往阳台的门开着,12月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扑涌着进来。隔着黑暗和衣服,我看不到苍白皮肤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我走上阳台,藏于黑暗之中,呼吸着早晨清冽的空气。夹杂着树阴的空气,让我饱受香烟摧残的肺感到很舒服。
一声惊叫打断了我的享受。路灯下,一个早起的清洁工面色扭曲,面朝着我,步步后退,紧接着扔掉手中的工具,逃命似的狂奔而走,留下“鬼啊……”的嚎叫声飘荡在清晨的天空里,久久消逝不去。
声浪一波波地传递过来,如同惊涛拍岸般,将我浇了个透心凉,阵阵发痛。我慌乱地转身。四周一片阖寂,空无一人。只是我的目光,穿透不了身后卧室里的层层黑幕,似乎那里是视线的禁地。
是她见鬼了,抑或是我撞鬼了却不自知?
寒气一点一点地凝聚着,让我全身血液运行不畅。
“喵”地一声响,黑猫幽幽地从卧室里踱了出来。
夜里它去了哪里呢?我没有在床上感应到它。莫非屋里有比被窝更温暖的地方,或者是,被窝于它,失去了温暖的含义?
我抱起黑猫,它的体温似乎与我一般冰冷。
“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孟庭苇唱的。我很喜欢的歌词。
在寒冷的清晨里,我多了一层体会。
我看到对面有人被清洁工的叫声惊起,紧接着传来窗户被仓促关上的声音。没有人好奇地出来探看,而是直接地关紧门窗。莫非……他们对小区有鬼的事情早已洞悉?
我突然涌上一个念头:清洁工所说的“鬼”会不会是我?
我去了卫生间,照着镜子。没错,里面的人是我,除了憔悴一点外,没有其他什么森森鬼气。只是……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一种极度的不舒服感。我总觉得镜子里反射出了另外一双眼睛,一双在盯着我看的眼睛。
我毛骨悚然,急遽转身。身后只有惨白的日光灯影。
黑猫立于盥洗台上,用爪子缓缓地挠着镜子,声音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我对着镜子勉强绽开了个笑容。
出了卫生间,天色已亮。曙光打扫走了房间里的阴郁,给人安宁。我重新上床,不久即坠入梦乡。
梦中,依然并不安稳,仿佛黑猫淘气地在被窝里钻来钻去,将睡眠驱逐成了一只受惊的小老鼠,蜷缩于黑洞之中,惊惧于外面的危险。
我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睡眼惺忪地起来,衣冠不整,推开了门。
门内门外,一样的惊惶骚动。不同的是,他们是人群骚动,而我是内心骚动。
门外,几名警察用担架抬着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正从5楼下来,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让人作呕。担架后面远远地跟着一名掩着口鼻假装哭号的女子。
见到我开门出来,警察与女子都大吃一惊。一名警察身体一震,手一松,担架脱落。
一阵惊呼。
裹尸袋顺着楼梯滚落下来,一直滑到我的面前,拉链破开。
我看到了一个人头,一个高度腐烂的老人头。大大张开的嘴中,塞满了白白的蛆虫,蠕蠕而动。另外暴突而起的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只有一片白,那是浮在上面的苍蝇卵子。
而今,这一片白正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她生前的欠债者。
我第一反应是后退一步,捂上了嘴巴。是嘴巴,而不是鼻子。
现场一片狼藉。
裹尸袋在滚落下来的时候,袋身倾覆,有黄色、黏腻的尸水流了出来。4名急于弥补自己过失的警察,在担架失衡之后,慌张地想要去抓住裹尸袋。无奈他们出手的动作慢了一点。出手落空的结果是他们的脚步跟着踏空,踩上了滑腻的尸水,于是有人摔倒,摔倒的同时,还紧紧地拽着担架。担架那头,连着另外两名警察。所以,3名敬业的警察全都摔倒了。第一个率先放手的警察下意识地躲闪,他的身形变换得够快,但仍躲避不过脚底的尸水。一个趔趄,他扑倒在地。不偏不倚,刚好扑在尸身之上。嘴对嘴。确切地说,是嘴对蛆虫。
一场撕心裂肺的呕吐。连站在旁边的我都被感染了,嗓眼间阵阵干呕。
一直在哭号的女子停止了哭声。她看我的眼神,比看到裹尸袋里的老太太更为恐惧。她甚至做了一个更为夸张的反应:昏厥了过去。
听到声响,从5楼快步下来一名貌似领导的警察。他见到我立于404门口,脚步一滞。
“你是谁?”他隔着距离问我。
“我?”我眨了眨眼睛,“我新搬来的。”
“一个人?”
“是。”
“你好大的胆子。”他吐了口气。
这句话让我感觉怪怪的。在我的印象里,它最经常出现的场合是古装剧里,大小官员端坐在高堂上,对匍匐于地的犯人大声呵斥,吐出此句。当然了,警察大人完全不是呵斥的口吻,更像是一种感叹。
住在404房间里,难道要比躺在裹尸袋里,胆子更大吗?
我有点不解。
未等我将疑问抛出,他先来了疑问:“你住在404,那你楼上504的住户,在浴室里死了一个多月,你竟然没有半点发觉吗?”
我继续地眨了一下眼:“我昨天才搬过来的。之前有闻到一点臭味,以为是谁家养了宠物,没有在意。再说了,我住404,一般不会经过504门口。这个问题,你应该问5楼以上的邻居们才对。他们天天进出,更易察觉。”
警察领导凝视了我几秒:“你不知道这栋楼的状况吗?”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
警察领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应该跟你的邻居多点沟通,特别是楼上602的住户。”他将602加重了一下语调。
我怔忪了一下,抬眼往上望去。
我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站在5楼楼梯的角落里。我看不到他的眼,但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苍白以及木然。眼前的恶心一幕,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地承受下来。
我的心幽微地颤了一下。
警察领导替换过那名因与死尸“接吻”而吐到瘫软的警察,抬起担架,将老太太的尸体重新放置其上,下了楼。
可我的门口,一地的尸水混合呕吐物所形成的肮脏,谁来收拾?
我掩上了门,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头脑里亦凌乱狼藉如斯。
屋内,黑猫两眼亮晶晶。
我与它久久相望,脑海中漂浮起了一个问题:昨夜里,它的奇怪行为,是否因为察觉到了楼上的死尸?抑或,它看到了死魂灵飘荡于楼间?
如今死者已得归安,那么黑猫是否会恢复安宁?
黑猫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摆了摆脑袋,低低叫唤了一声,走开了。
这一刻,我真恨人与猫之间无法沟通。
一整天里,我待在屋里,毫无胃口。任何食物在我的眼中,都化作裹尸袋里老太太嘴中白花花的蛆虫。
然而到傍晚时,我终于熬不住饿,出门去了。
门外的恶心尸水和呕吐物已被简略清除掉。所谓简略,是指用水冲刷过,然后用大扫把草草扫过。其结果是脏污不再那么集中,然而污染的面积却大大增扩。
我叹了口气,从屋里拿了水桶和扫把,重新清洁了一遍。
老实说,那股味道太难闻了。幸好我胃里空空如也,呕不出来。
收拾完,我抱着黑猫下楼。楼上的一户以及楼下的102都在搬家。兴许是受了早上抬尸的刺激吧,我暗想。
经过102时,我犹豫了一下,止住脚步,问站在门口指挥搬家的男主人:“你搬家呀?”
男主人警觉地看了我一眼,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我递过去一根烟,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买新房子了?”
男主人接过烟,脸色稍微和缓些:“没,只是不敢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呢?因为早上死了个老太太吗?”
男主人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脸色大变道:“你就是新搬到404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昨天刚搬过来。”
男主人像是遇上了怪物一样,惊恐后退了两步:“你难道不知道这整栋楼都是个凶宅,而你404……”后半句被他咽进了肚子。
我强自镇定:“不会啊,我觉得这里环境很幽静,很舒适。”忽地想起一事,“你是说早上那老太太,不是正常死亡的?”
以前看过许多报道,说孤寡老人独居,死后长期无人知晓。我以为504的老太太亦是这样的命运。
男主人冷笑了一声:“从表面上看,老人是自己摔倒在浴室死亡的,但真实的原因恐怕就没人知道,或者说,没人敢知道了。”
我追问道:“你是说谋杀?”
男主人噤口道:“这个……我不方便说。不过小兄弟,我劝你一句,要是不想跟504一样的命运,最好早点搬走吧。这里不宜住人。”
我沉默了一下,对他道了声谢,继续去寻我的晚餐去,却听到男主人在后面叹道:“唉,买什么房子不好,偏要买404这鬼宅。老李头也真是缺德到家了。”
老李头是卖我房子的人。我有所明白了,为什么在房价涨得如火箭般快速的今天,他却以白菜的价格抛售。
是我太贪便宜吗?谚语说,贪小便宜吃大亏。我会为一套便宜房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我勉强笑了笑,暗道:“都是迷信。”
第 二 章
艳 遇
在悸动不安的午夜里,黑猫的古怪行为,床底的苍蝇尸体,美女的突然来临,混合成一杯血腥玛丽鸡尾酒,阴森、辛辣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我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并为黑猫点了一条鱼,用一次性饭盒盛了放在桌面上。黑猫吃饭很乖巧,不会糟蹋食物,亦不会弄脏桌子。
回来时,天色已暗。空荡荡的胃被填饱之后,很温暖,很舒服。
黑猫盘踞于我的肩膀之上,那感觉有点像架鹰。可惜没那么神气,大概在外人眼里,还有一点滑稽吧。
我想起了牛顿的那句名言:“如果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世人总将它理解成是谦虚之言,可我却觉得,那骨子里透出的是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之气。当你可以踩在他人——哪怕是个侏儒的肩膀之上时,你都会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
所以每次黑猫盘踞于我肩膀上时,都是高昂着头。即便是畜生,亦会享受高人一等的骄傲感。
然而当它看到朱晴时,它所有的快感全都消失殆尽。它甚至惊惶地从我的肩膀上跳下,钻入我的怀抱里,将头扭向背对着朱晴的方向。
我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朱晴。
应该说,每个正常男人的目光,都会喜欢黏在朱晴的身上。正如苍蝇逐臭一样,男人爱看美女是种本能。
朱晴确实是个大美女。简单地说,就是天使的脸庞,魔鬼的身材,容易让男人荷尔蒙澎湃的那种女人。
她站在我的前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按着1楼门禁的密码。
她是我的邻居。
这是我搬到新家以来所碰到的第一件美好的事。
谁都喜欢与美女为邻,尤其是……
上大学的时候,很多男生都明白,要让女生主动投怀送抱,莫过于带她一起去看恐怖片。
而今,在一栋鬼影憧憧的楼房里,有个美女做邻居……我承认我确实有点想入非非。
就在我盯着朱晴曼妙的背影,用目光意淫着她的时候,她打开了门,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我:“新搬过来的?”
她的美丽容颜让我窒息了一下,于是我开始强烈地嫉妒被她搂在怀里的那只流浪猫。
大概只有畜生,才会被美女搂在怀里而不觉得是个艳福,反倒要拼命挣扎吧。
挣扎吧挣扎吧。我心里邪恶地想:最好用你尖利的爪子把她的衣服扯破,让满园春色乍泄出来。可惜流浪猫不解风情,它甚至不敢伸出爪子,只是在她怀里拱啊拱,想要挣脱藩篱束缚,重返自由自在的天地。
多年的修炼,足以让我的意淫不会从面庞上流露出来。我笑容和煦,彬彬有礼地道:“是啊,我是404的,叫满竹。你呢,也是这栋楼的?”
她是我所遇上的第一个对“404”房号无动于衷的人。她饶有兴趣地念着我的名字:“满竹?满足?呵呵,挺有意思的。”
曾经,我无数次地埋怨过我的父母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暧昧不清的名字,然而今天我却感激了起来。因为这种暧昧,拉近了我对朱晴的非念距离。
我假装洒脱地笑了笑:“是竹子的竹,并非‘满足’的‘足’,意思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嘿嘿。”
朱晴轻笑了下。一笑倾人城。我的膝盖开始打转,差点拜倒下去。晕死,看来我真是缺钙得厉害。
她大方地对我伸出柔荑:“你好,我是楼下203的,我叫朱晴。朱红的朱,晴天的晴。”
“真是人好名字也好。”我急忙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她的手柔若无骨,肌若凝脂。刹那间,我心口一荡,几欲滴下口水。
自觉这一幕特猥琐,有失我的“君子”风度,我慌忙放开她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位美女做邻居,欢迎有空上楼来坐坐。”
朱晴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凛冽的笑意。她看着我怀中的黑猫,“哎呀”了一声:“原来满竹先生也喜欢小动物?”
我咧嘴笑了笑:“还好了,主要是我家黑猫很温柔很好养,所以我很喜欢它。”有一丝的疑惑在我的心底悄悄荡漾:当朱晴转身过来时,她的第一眼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在我怀里的黑猫上,为什么她装作现在才看到黑猫?
朱晴伸手来抚摸我怀里的黑猫,带动一股香气袭来,将我的迷惑冲得落花流水春去也。我已微醉,盼望着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为此哪怕让我出卖怀里的黑猫来交换她怀里脏兮兮的流浪猫,都在所不惜。
可惜黑猫终究只是畜生,与我未能灵犀相通,它恼怒地张开嘴,毫不客气地朝朱晴的手咬去。
朱晴惊呼了一声,飞快地缩回手,将与我的距离恢复到原先的尺寸。
我气恼地拍了一下黑猫的头,对朱晴赔笑道:“不好意思,它可能不太适应陌生人的亲密行为。不过没关系,大家有空多走动,慢慢就熟悉了。我敢肯定,它以后一定很喜欢你。”
朱晴眯着眼笑了。我的七魂六魄又被射杀了一魂一魄。“没事。小动物嘛,难免会有点怕生。”
我指着她怀里的流浪猫:“你捡来的?”
朱晴用手抚摸着流浪猫,一副爱怜的模样:“是啊。我很喜欢小动物,见不得它们流浪在外可怜的样子,所以都会将它带回家收养。”
我由衷地赞叹道:“它真幸福。”
朱晴似乎明白我话里的含义,朝我妩媚地笑了一下。我该死的骨架,又变成了豆腐渣工程,差点坍塌。
她走在前面上楼,诱人的臀部一扭一扭,就像挂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看得我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我觉得我不会死于鬼的手下,而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站在203门口,朱晴将钥匙插入房门锁孔,朝我微笑道:“我到了。”
我很希望她可以开口邀请我进屋坐坐,可惜她止住开锁的动作流泻了她的心意。我也只有无奈地堆出笑容道:“好的。有空的话上楼坐坐。”
“好的。”
奶奶的,她的笑容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我恋恋不舍地举足往楼上走去。
“对了,满竹先生,你知道吗,”她顿了下,“504的老太太生前也养有一只黑猫,跟你的一模一样。”说完,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飞快地滑落到黑猫身上,然后开锁、进门,一气呵成。
我的心跟着她的目光一齐滑落。黑猫自我的怀里跌了下来,亮晶晶的目光,布满怨愤。
我蹲了下来,与黑猫对视着。弧面的绿色眼珠里,有个人影在幽幽闪动,忽然间一下扩大,化作一张大张着的嘴,嘴里有蛆虫蠕蠕而动。
我抽搐了一下,跌坐在地。
黑猫缓缓地自我的身边走过,上了楼梯。
良久,我从地上爬起,上楼。
门口,没有黑猫的身影。
有一只手拽着我的心,死命下拉。疼。
我深呼吸了一下,抬起了脚,迈向楼梯。
504门口,黑猫孤独地蹲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看。仿佛它的眼睛可以透过木门,看到里面的一花一世界。一个老人凄凉地死去,死后无人知晓,直至尸体腐烂成水。
我战栗了起来,艰难地举步下楼。
黑猫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频频回头。
它在看什么呢??
站在404门口,我的钥匙插在锁孔间,久久未曾旋动。
曾经,黑猫也有走错楼层的事。我在网上查过资料,说这对于猫来说,是件正常的事。因为猫的智商,无法分辨楼层间的细微差别。甚至对于我们常人来说,若是没有门牌,没有更换过开发商统一安装的房门,那么未必可以准确寻到自己的家,何况一只猫。
我打开了门,将黑猫抱了进去。
夜晚,我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伏案创作。我的工作头衔是“设计师”,但不用上班,居家做事,做完了传给公司就行,也就是所谓的“SOHO”一族。
不知不觉,夜已深。我进入物我两忘的工作最高境界之中,突然被客厅里传来的一声玻璃碎裂声惊起。
我走出书房,却见黑猫在客厅里飞快地奔来奔去,焦躁不安,似在追赶什么。地上是一个杯子被肢解之后的尸体。
我惊疑地看着黑猫。有一股力量逼迫着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墙上挂的时钟上:00:01!
客厅没有关窗。有冷风阵阵灌了进来,吹动窗帘簌簌发抖。窗外,树叶深深,黑暗不知底。
我打了一个寒战。
黑猫跳上了沙发,忽地一个腾空而起,似离弦之箭地扑了出去。我看到黑猫的身躯在空中顿了一下,似乎是咬住了什么东西,接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呼呼喘气不止。
空荡荡的客厅里,除了我,再没有半个人影。那么黑猫“咬人”是我久坐电脑前,眼花的缘故吗?
风更大了,我身上厚厚的睡衣没有了一丝暖意。我似身处冰窖,寒冰将我冻僵在了地上。
黑猫缓过气来,站在地上,双目圆睁,毛发戟张,低声啸叫。
这是我遇上黑猫的3个多月里,第三次听到它的叫声。第一次是初相见,它在踢落那个救我的花盆之前叫了一声;第二次是昨天凌晨,它扒门而叫。
莫非黑猫的叫声,就代表危险的先兆?
难道……这个屋子里真的隐藏着我看不到的……鬼魂?
是504的老太太不散的阴魂吗?还是另有其人?
我想起了警察领导以及102男主人看我的眼神,以及他们的片言片语。
这是一栋凶楼,而404是凶险的中心?
504的老太太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我房里的凶灵所杀死?
数九寒冬,我的汗水却流了下来。
黑猫似乎累了。它闭上了眼,蜷缩于我的脚边。
那是否代表,屋里的凶灵已被它赶跑了?
我抱起黑猫。它的身体很暖和,亦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给到我温暖的。
黑猫睁开眼,看了我一下,眼睛亮晶晶的,似有酸楚的泪水。
我的心震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冲在前面,拼命为你驱赶所有的危险来袭一般。
我把脸贴在黑猫身上。黑猫温柔地伸出舌头,舔着我。
动物也有情感的,它们对我们的情感远甚于我们的付出,只是很多时候我们不懂,所以我们欠了它们一份情。恰如以前我把黑猫独自放在家里,每每我还走在楼梯时,黑猫就在屋里躁动起来,用爪子挠着门,直到我进门之后,它才安静下来。我明白它是在欢迎我的归来,用尽它的真心。然而我对它做的,最多仅是抚摸一下它,而从来未曾去表达我是多么的想它——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去想它,除了现在这样的危险时刻。
我抱着黑猫,走去卧室。今夜,我不再嫌弃它会弄脏、弄乱我的床。我要带它一起睡。
走进卧室的那一刻,我感觉到黑猫在我怀里抖动了一下。它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即从我的怀里跳下,钻入床底。
当初选择这套房子,除了喜欢它的环境清幽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喜欢它的卧室设计。卧室的地板分为两层。一层与客厅的地板平齐,然后在围绕床的位置,又用木板砌了一层,约有半尺高。于是上床之前,要登高一级。
床亦是前任房东留下来的,很新。
我叫了一声“喵呜”,黑猫在床底下没有反应。无奈之下,我弯下腰,朝床底望去。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在趴近地板的一瞬间,我隐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床底下藏着尸体?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我冲到客厅,找到了一把手电筒。
握着手电筒,我的手抖颤得厉害。一个死人,躺在我的床底下。我跟他,一起睡了一夜。我的全身都如秋风中的树叶般,抖动起来。
我战战兢兢地在下层的地板处跪下,闭着眼,将手电筒的光芒塞进床底下。
我深呼吸了一下。鼻翼上所凝聚的血腥气加重了一毫米,压得我呼吸困难。我鼓足勇气,张开眼,朝床底看去。
床底空空如也,除了黑猫呆呆地蹲坐在地板之上。
我跌坐在地,心头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没有东西,黑猫待在里面做什么呢?
我重新趴下,靠近了一点床,让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可以更加清晰地还原出床底的真相。
然而,一把手电筒的光芒根本无力打扫干净床底的黑暗。
床底黑乎乎的一片,然后黑猫似乎……前爪一动一动的。
它在做什么呢?
我满腹疑窦,扔掉手电筒,用力地将床垫掀开。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只见床底下满满的一片苍蝇,死掉的苍蝇。诡异的是,它们密密麻麻的尸体刚好摆出一个人的形状!
黑猫正蹲坐在“苍蝇尸体”的面前,用它的爪子拨弄着“尸体”的“手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几乎发疯。
之前我曾对警察领导和102男主人吞吞吐吐的话语进行过编辑、补充,猜想到这个屋子里应该是发生过凶杀案,甚至在我低价购买下这套房子之前,我就想过屋子里可能有过不祥的事情发生,然而当亲眼目睹这么一具“尸体”之时,我仍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很显然,曾经有人在这个屋子里被杀死过,他死时的样子,正是苍蝇摆出来的形状。
那他是流了很多血吗,还是死后很长时间才被人发现?
苍蝇逐血,或者逐臭。只有浸满鲜血的尸体,或者是身体沁出的尸水,才会吸引它们如此重重密布。
但为什么苍蝇会死掉呢?这些死掉的苍蝇又怎么会保存到现在呢?
前任房主老李头在售房之前,将房子全部装修了一遍。
也就是说,如果有血案,也应该是发生在装修之前,即尸体应该是在装修前已被移走。
没有了尸体,苍蝇为什么还会层层落下,暴毙于此?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比床底下藏着一具尸体更令人不寒而栗!
黑猫抬起头,绿幽幽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敢看它的眼睛,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去阳台拿了扫把畚斗,默默地将所有的苍蝇打扫干净。我刚准备将床垫恢复原样,门铃突然响了。
午夜凶铃!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00:30。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在我搬来新居入住的第二个晚上?
是504布满怨愤的老太太亡灵吗?
我僵立于地,不知所措。
门铃声响彻深夜,如同一只冲入村庄的野猪,将许多人的梦乡扯碎。
床垫“砰”地跌落下来,将我惊退了几步,也将灵魂逼回了体内。
我走出卧室,来到大门处,扒着猫儿眼往外望去。
我很害怕猫儿眼的那头,是另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更害怕,猫儿眼的透镜扭曲出来的,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蛆虫乱爬。
然而,门外空空如也,只有门铃不停在响。
仿佛有一根箭从猫儿眼的那端射了过来,钻入我的眼中,将我的脑袋爆开花。
夜半,门铃空响。是谁在摁它?他为什么要进来,进来想做什么呢?
我的血液被冻结在了一起,甚至支配不动眼球从猫儿眼里移开。
忽然,我的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飞快掠过。白得耀眼,白得惨绝人寰,一如花圈上的白菊。
我差点尿了出来。
门外传来一阵的笑声,声声入耳。
女鬼的笑声?!
一个声音响起:“哈哈哈,是我啦,朱晴,你楼下的。”
我将差点跳出腔外的心拽了回来,暗暗骂道:“你个死丫头,半夜三更地躲在墙角偷按门铃来吓你大爷,看我回头不强奸你!”
我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朱晴,穿一身白色的睡袍,趿着双棉拖鞋,露出一节光洁如白脂的脚踝,在黑夜里,显得那么璀璨夺目。
我真的有强奸她的冲动。
朱晴俏皮地笑着:“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略微尴尬地说:“大半夜的,你这样子确实有点吓人。”
朱晴娇笑着:“我哪样吓人?装鬼还是装扮?”
我打了个哈哈道:“当然是装鬼了。你的装扮不会吓人,只会迷人。”
“你呀,油嘴滑舌的。”朱晴朝我砸了个媚眼过来,直接将我击倒,幸亏我扶了一下门,才没倒地。她继续道:“不好意思这个时间骚扰你。我睡觉前习惯喝点酒,但今天冰箱坏了,所以找你借点冰块,方便吗?”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酒杯,酒杯里装着半杯洋酒,连忙道:“方便方便。美女什么时候想要串门,我都欢迎之至。”
朱晴微微一笑,侧身进来,带着一股香水的味道。
兰蔻的璀璨红情女香。玫瑰的性感混合着藏红花的媚惑,挑拨人的情欲。
我已被催情,有了犯罪的欲望。
朱晴仿佛很熟悉屋里的布局,熟练地拉开放置于客厅的冰箱的门,从冷冻层里挑了块冰放入杯中,晃荡了两下。
琥珀色的洋酒中,白色的冰块在浮浮沉沉。这大概就是情欲之海吧,将白色的纯洁湮没。
朱晴斜靠在冰箱上,静静地看着杯中的动荡与交融。
我忽然发现,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朱晴的睡袍微微张开,露出了一点牛奶般的酥胸。
她仅穿了一件睡袍!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紧紧地盯着那一点白,幻想着将睡袍腰带扯掉之后的旖旎风光。
朱晴轻啜了一口红酒,她的动作令衣领敞得更开了一点。我的呼吸加促了一分。我想她如果做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我的鼻血马上就流下来了。
她竟然真的伸了个懒腰。
我看到的更多了,于是我想要的也就更多了。
朱晴似乎丝毫未察觉我贪婪的目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酒杯之中。杯里,冰已死,毁尸灭迹。“对了,你知道吗,这栋楼里今天死了一户,搬走了一户,那么就只剩下三户。”
我一愣,所有的情欲冰消瓦解:“你说什么?整栋楼只有三户人家?”
朱晴漫不经心地道:“是啊,你,我,还有602的住户。”
我想起了昨天中午看到的那半张没有表情的脸,心收缩了一下:“哦。你跟602的熟吗?”
朱晴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玩弄着酒杯。那是人有心事时特有的动作。
片刻,她抬起眼,望着我。“你知道吗,那是一个恶棍。”她的胸脯起伏着,如同涨潮的海浪,“他一直对我心怀不轨,屡屡骚扰我。我坚决不从,他就恐吓我。我……”
她的眼泪下来了,我的愤怒上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睡觉前要喝酒吗?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往我的窗户里扔过酒瓶、死老鼠,更可恶的是,有一次我下楼倒垃圾,没有关门,他竟然溜进来,将我收养的一只流浪狗的头给拧断,把血淋淋的狗头扔到我的床上。可怜的狗儿,内脏流了一地板都是。”
我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你怎么不报警?”
她用手擦了一下泪水,哀怨得让人心碎。“报警了,可有什么用?这些事又构不成犯罪。再说了,我又没有证据向警察证实就是他干的。警察来了,最多对他警告一声就是了。他才不在意。”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他会事后向我示威。”朱晴闭了一下眼睛,有一滴泪水溢了出来,晶莹剔透,折射出我发青的脸庞,“所以我好怕,夜夜做噩梦,只有靠一点酒精,才能让自己睡得安稳一些。”
我的拳头渐渐松开:“那你的男朋友呢,他就不会出来保护你吗?”
“我没有男朋友。”她悲凉地笑了,“可能你会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应该身边缠有许多男人。但事实上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孤独而又无助的小女人。”
我的拳头跟我的另外一个部位一起,又硬了起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怔怔地看着,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你……你是说,你愿意替我收拾那个混蛋吗?其实,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提醒你,留心一下那个混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无赖、说谎者。既然你在这里居住了,那么难免会跟他打交道。我希望你小心一点,不要将来跟我一样,受尽他的凌辱欺负。当然了,我相信你也不会。因为你是个男人嘛,不会跟我这样的小女人一样,有泪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我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那个混蛋要是敢招惹我,我一定打到连他自己的亲爹都不认识。”
她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这种眼神就像一个超大功率的电暖炉,让我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你真是一个男人,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她将手中的酒递给我:“来,这杯酒就当作我敬你的。我相信,有你住在这儿,他以后绝对不敢再像以前那么猖狂,我也会有好日子过,不用靠酒来助眠。”
她的衣襟似乎敞开得更多了,更重要的是,我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于是我可以看到的更多更多。
我接过酒杯,心潮澎湃,就像沙场得胜归来的勇士接过皇帝的赐酒一般。我想俯下身去,吻她裸露的脚踝。
可惜她没有给我机会。“夜已深,我该回去了。谢谢满竹先生你的冰块,还有你的倾听。晚安。”朱晴朝我甜甜一笑,笑中有玫瑰和藏红花的催情香气。
我很想说一句:“你不用回去了,就留在这儿吧。”然而我始终欠缺一点胆量。我有贼心却没贼胆,否则不会多年里依然孤家寡人。
我只能对着门外祈祷上天能借我一点色胆,让我下次可以直接将朱晴扑倒在沙发上,不,在地上也行。
她来了,又走了,留下兰蔻璀璨红情女香的袅袅余香,以及一杯酒。酒杯上,有淡淡的唇印。
我将酒杯举近唇边,缓缓将酒饮尽。
在悸动不安的午夜里,黑猫的古怪行为,床底的苍蝇尸体,美女的突然来临,混合成一杯血腥玛丽鸡尾酒,阴森、辛辣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朱晴的体香,她的一点白,扫去了我所有的阴暗心理。我想我困了,要上床睡觉了。
黑猫不知去了哪里。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很快坠入梦乡。
我做了个春梦。我梦见屋里的灯被人打开了。橘黄色的壁灯,将暧昧流泻。朱晴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袭睡袍。然后,我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她替我做了。睡袍腰带被解开了。我看到了幻想中最完美的胴体,肌如凝脂,乳如玉琢。五指纤纤,划过她的身体,又落在我的脸上。
“美吗?”她酡颜如醉,媚眼如丝。
怎能不美呢?一切美得恍若梦中。不对,就是在梦中。
她剥去了我的衣服,坐在我的上面。
情欲在摇摆,我在沉醉。
沉醉不愿醒。醒来时,佳人已杳,空余隐隐暗香。
我掀开被子,上面精液斑斑。
庄周梦蝶,醒来似幻亦真。佳人入梦,未问是情是劫。
春梦让人流连,亦让人怅惘。
我恹恹地起身,脑海中总是想着春宵暖帐欢情。
今夜她还会来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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