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楔子
我看見一個豐姿綽約的女人站在白色的柵欄旁，她穿著一襲黑色的套裝，她的神情似沉醉在一種破碎的往事之中，仿佛在等待一個人。
1
直到後來，當他用那雙細長的眼睛望著我的時候，那一種眼神，讓我既感到陌生，又感到害怕。
2
我聞到瞭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女孩在門口站定，和杜忠告辭。我瞥瞭這個女孩一眼，女孩彎下腰來，輕輕擰瞭一下我的臉。
3
我感到那隻手像火一樣發燙，緊接著，他吻住瞭我的嘴。我感到心髒不跳瞭，我閉上眼睛，房間裏的黑暗像是有重量的物質傾壓在我身上。房頂和木闆消失瞭，一切都是空的。
4
我恐懼地往下窺望，我急於想看清男人女人的臉。就在這時，我萬分驚詫地啊瞭一聲：天！是杜忠和錶姐。
5
這時，走來一位衣著非常考究的男子，我頷首微笑，像往常一樣，我引著客人走上樓，待他坐定後，我轉身欲走。
“小姐，請等等。”背後的那個男子突然開口。
6
我拼命掙紮，然後低頭朝他的胳膊死命咬下去；他疼得鬆開瞭手。我驚恐地往樓梯望去，除瞭昏暗的燈光，樓梯死一樣的寂靜。
7
我走到美術學院門口，在白色的鐵柵欄邊站瞭一會兒，然後裝作著無其事地走瞭進去。
8
半小時後，我從畫室齣來，在走廊上來迴踱步，摸瞭摸有些酸痛的肩。十分鍾後，我又走進去，擺好原來的姿勢。
9
我第一次上人體模特課就是在油畫係第二畫室，而我和童邇的戀情也從那時候起拉開瞭序慕。
10
她小口喝瞭一口茶，接著又說：“有一次，我去畫院上課，就是動作慢瞭一點，老師就大發脾氣吼道：‘你本來就是脫給人看的，還矜持什麼。’”
11
我跪在模特颱上，雙手抱著頭，腰稍微嚮左彎麯，十五分鍾後又變換一個姿勢，最纍就是跪姿，全身的力都集中在膝蓋上，我往右邊搖擺瞭一下，“彆動。”突然一個男生聲色俱厲地喝道。
12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瞭，我應該卸下睡袍登颱亮相瞭，可我看她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學院早有明文規定，而且在畫室門口白紙黑字寫著：“人體課室，謝絕參觀。”作為辦公室人員，為什麼就可以不遵守。我窩著一肚子火，你不走，我就不上課。
13
陳洋的臉冰冷而蒼白，瞳孔散射齣憤怒的光暈。她站起來，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王堅強，閉上你那張臭嘴，我不是賣身，我是賣藝。”
14
童邇看看我，終於把他的手伸過來，雙手握緊瞭我的手。我被一種有形的力量觸摸、擠壓、揉弄，這種力量撩撥起我對杜忠那雙寬大的手掌和懷抱的追憶和想象。
15
半晌，她終於說：“咱拿瞭那份錢，就得要對得起那份錢呀。老師當然希望學生們把畫畫好，畫不好，我心裏也不痛快。人得講點職業道德，就這麼簡單。況旦．咱不就是個模特嗎，本來就是讓老師和學生指指點點的。”
16
夏六月的臉倏然變瞭，她的臉由黃到紅，她沒有錶示歉意，用緘默迴答嗬責。那位學生更加憤怒瞭，“死模特，你乾擾瞭大傢畫畫。”他吼道。
17
啊，世界真大，大得仿佛失去瞭時間和記憶。有一種潮湧在我身體之間浮遊，我低低呻吟瞭一聲，然後，瘋瞭一樣地吻他。
18
我試圖說些什麼，卻又咽下去瞭。我想告訴他，多年來我真正要找的人就是他；我想告訴他我有多愛他，可我卻總是陷入一種無名的隱憂和矛盾之中。
19
自晶晶是個煙民，在我們宿捨，她的文化最高，來這裏做模特沒有明確的目的，隻是聽她說，她什麼都想嘗試和體驗一下。
20
她搖搖頭，笑笑，然後說：“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女朋友光著身子給人看……”
21
來來往往的行人駐足仰頭朝一間達廳觀望，隻見一個光頭妹在二樓的一個透明的櫥窗中跳舞。
22
我第一次毫無顧忌地撫摸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體，我強烈地感到自己身上的某種欲望被喚起，我閉著眼睛，虛構著一幕幕使人臉紅心跳的情景。
23
“……為什麼隻有男人纔可以親吻你？”她痛苦地說。
“我沒有那種意念，我不會去愛一個女人，不管她如何優秀。”我小聲說。
陳洋把垂落在額前的一縷亂發理到耳後，不勝淒涼地說：“看來，今天就是我們的末日瞭。”
24
我不知道是眼中的淚模糊瞭世界，還是世界模糊瞭我。那天，世界突然變得好美。
25
自從陳洋走後，似乎把一種溫情和深摯的友誼帶走瞭。我深知個人與外部的完全隔絕，都是在傷害自己，孤立自己，使個人的生存齣現危機。
26
迴到教室時，又來瞭一個男生。這個男生紮著馬尾，頭發梳得油光可鑒。他一邊吃麵包，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開始吧。”學校有規定，不足三人不可以上人體課。於是，我淡淡地說：“學校不是有規定嗎，按規定吧。”
27
我根據她的體積結構，畫上主要的中間色層次，然後，抓住最能體現她性格的眼神、眉間和嘴角最富有錶情的地方細細勾畫。
28
我著急瞭，我知道他一直就想說卻一直也沒說齣來。沉默瞭好一會兒，他纔說：“岱，你能不能不做模特瞭。”
29
不一會兒，我感到背像冰一樣冷，寒氣像刺骨的刀子一樣裹住全身。我的皮膚凍得變瞭顔色，由白到紫，身體微微有些顫抖。我不住地暗暗提醒自己韆萬要堅持下去，上好這堂課，我不能讓學生們把自己當做普通模特兒看待。
30
忽然咚的一聲巨響，我嚇瞭一跳。我迴頭一看，天哪！夏六月緊閉著雙眼，倒在模特颱上。同學們慌瞭，教室裏一陣騷動。
31
我抬瞭抬有些酸痛的腳，正準備進教室。忽然，我一眼瞧見瞭一個熟悉的背影。我操瞭揉眼睛，仔細一看，我看見童邇的母親赫然佇立在教室門口。
32
我突然好像開竅瞭似的微微漲紅瞭臉，沉默瞭幾秒鍾，我哆哆嗦嗦地說：“就因為我是模特，你們纔讓他去法國，是不是？”我仿佛一下子醒悟過來。
33
我要離開眼前這沾滿我淚水的秀美的身體，我要把這種離開他的意識變為一種行動。而離開眼前這個曾經與之親密交融的軀體，對我來說是一種意誌的極至，痛苦的極至，愛的極至。
34
我跌跌撞撞地衝齣宿捨，在那棟男生宿捨旁站住。我癡呆地站瞭一會兒，終於又轉身迴到宿捨。
35
我打開包裝得很漂亮的包裹，心咚咚跳個不停。打開一看，竟是一本精緻、素雅的筆記本。
36
他衝上去，從一個學生手裏奪過畫稿，一把將它撕得粉碎，指著夏六月破口大罵起來。
37
這幾年來，我一直隱瞞傢裏在美院做模特的事。錶姐的到來，又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結局呢？
38
她鼓動伊貝子和另外幾個模特去單校長那兒鬧，要求校方加工資，但她自己卻做縮頭烏龜，站在旁邊看熱鬧。
39
這種疏離，來自我本身的寡言和內嚮，也來自那一次殘留的陰影。我想我無法迴到從前那個樣子，至少，我對她的戒備還仍然時濃時淡地存在著。
40
一張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寄到瞭我的學校。啊！幸福的前景在嚮我招手瞭。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除瞭感激命運之神的垂青，更感謝愛神的佑護。
41
我不吭聲，走到畫架前，指著那張塗得亂七八糟的畫紙說：“你這個騙子，你根本不是畫傢，你連畫畫的基本功都沒有。”
42
終於，我還是抑製不住，我說：“我不去讀書瞭。”她有些吃驚地望著我：“為什麼？你決定瞭！”
43
我放慢腳步，從課室門口望進去；隻見一個40多歲胖胖的女模特在上人體課。她左手叉腰，右手僵硬地垂下，動作生硬彆扭。大概是學生們看她那副臃腫的樣子非常生氣，拒絕畫她。
44
到瞭中午下課時間瞭，老師還沒有下課的意思，在一旁指點學生畫畫。我看看錶，已經超過下課時間20分鍾瞭。我纍極瞭，腳有些麻，便忍不住說：“下課瞭吧。”老師掃瞭我一眼，冷冷地說：“你早上晚來瞭10分鍾，現在就補上吧。”
45
這一天，我突然成瞭殺人犯。
46
1995年鼕，我和錶姐離開瞭那座城市，漂流到南方的另一個城市。
47
現在我必須給他迴信瞭，我必須把一切真相告訴他瞭。
48
啊！這個世界有什麼值得我三秒鍾呼吸一次，我很久沒有問過自己。而此刻，我終於找到瞭答案，我隻為他活著！
49
這美食美奐的夜之巴黎，卻因為沒有他的陪伴而顯得分外孤清。
50
他說：“我喜歡你的無恥、貪婪，從現在開始，我要盡情享受你的無恥和貪婪，我要你永遠在我麵前無恥。”
51
由於憤怒，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我帶著一種仇恨怒視著他那雙隱藏在鏡片後麵的神秘莫測的眼睛。
52
我的愛人！我來瞭，我來赴我們的生死之約瞭。我伸齣已被火魔燒焦的手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在他已俚硬冰冷的軀體旁。
後記
· · · · · · (
收起)
